没钱的日子,真不好过。
翻翻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换点钱,应急。
相机有三个,60D套机、5D3套机、M10套机,还有镜头一堆。原本是媳妇买来学摄影的,半途而废了,剩了一堆机器。
应该能卖个2万块钱。
还有三个IPAD,答应送给外甥一个,留一个给儿子,可以卖一个。
能换2000块钱。
还有两部苹果5,应该能换4000块钱。
苹果6是全新的,能卖5500块钱。但不能卖,女朋友刚送的,下次见面,若是问起我的苹果6呢?难道说丢了?应付不过去。
还有块手表,挺值钱的,也是女朋友送的,不能卖!
我们结婚纪念日时,给媳妇买过一条很粗很粗的金链子,我的意思是先拿去卖了。去黄金回收柜台一问,只给180元/克。当时我是415元/克买的,太亏了,不舍得。
我有四辆山地车,拍了照片给捷安特的老板,他愿意打包收购,给我8000块钱。我觉得太亏了,平时跟我私人关系这么好,关键时刻咋就落井下石呢?那辆蓝色的是今年我刚从他手里买的,5800块钱。
其实,卖一辆汽车,就能缓过神来,可是4S店老板坚决不让卖。她的意思是可以挂靠汽车租赁公司,两年后再卖,还能卖这个价。她帮我把C5租出去了,1500元/月,年付。
想来想去,相机是大头,应该先把相机卖掉。
卖相机是有技巧的,需要遇到识货的人,否则卖不上价。如何才能遇上识货的人呢?要参加摄影协会的活动,顺便SHOW出自己的相机。那些专业人士感觉这么好的相机用在我身上糟蹋了,我可以顺势推销,很容易就出手了。
什么意思呢?
例如,我很喜欢玩越野,偶尔遇到女生开着牧马人或陆虎卫士去穿越,结果连个小坡都不敢爬。我就心疼,是疼车,感觉好车被糟蹋了。千里马竟然拿来推磨?真不识货。
前天下午,我去接儿子放学,在学校门口遇到了电视台的袁梅,她也是摄影协会的。我先跟她套了套近乎,女儿在学校里表现如何呀?老师是谁呀?有没有得小红花呀?
提起女儿,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她习惯了以女儿为骄傲。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想打听摄影协会最近有没有活动。
话锋一转。
我说:“我最近在学摄影,下次你们出去,喊上我呀!”
她说:“10月中旬去石门坊拍红叶,特别美,一起吧。”
我问:“石门坊是哪?”
她说:“临朐呀!”
我问:“协会里还是那群老家伙?有没有新人?”
她说:“出事以后,多数是新人,老会员大多不玩了,各玩各的。”
我问:“出什么事了?”
她说:“黄总融资的事你参与没?”
我说:“没。”
她说:“黄总在越南赌博输了2000万,跑了。”
我说:“他不是知名企业家吗?”
她说:“恩,整个协会里,就我一个幸存者,我没投钱。当时很巧,单位集资盖房,我把钱都买房了。”
我说:“当时给出的利息是3分,的确很诱惑人。我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是他不主动要钱。谁想存款到他那里还需要托关系,他也不给写合同,就是写个收据。难道是欲擒故纵?”
她问:“当时,你有没有觉得不靠谱?”
我说:“我觉得挺靠谱的,我要是有钱,我也存。就如同我问你借10万块钱,我给3分的利息,你觉得我会跑吗?”
她说:“据说他公司亏损一直都很严重。他带了2000万去越南,想靠赌博翻盘,结果把自己砸进去了。”
我说:“很多人去澳门赌博,其实就是抱着这个心态,期望奇迹的出现,以小博大。”
她说:“因为这个事,会员之间相互指责,摄影圈子就崩盘了。”
我问:“最多的,投多少?”
她说:“300万。”
我说:“没希望了。”
她说:“这个事,我想起来都后怕,差一点点。”
我说:“资金生意不能玩。”
接上孩子,跟袁梅告了别,我突然变的开心起来,终于有人比我还落魄了,也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冲动……
这两年,我心态比较平和了,锐气慢慢磨没了,也越来越会拍马屁了,朋友说我有点圆滑世故了。
前几年,那可是血气方刚,看不起摆谱的人。
当时,整个协会的头号人物就是黄总,有钱,知名企业家,相机牛B,还去美国拍过黄石公园,去肯尼亚拍过角马过河,还出版过影集。
几乎所有人都喊他大哥。
我也喊他大哥,但心里不服,因为在我们圈子里,人家也都喊我董哥,凭什么我在这里给你当小弟?
他喜欢喝酒。
只要出去摄影,中午一顿,晚上一顿,一顿一斤白酒(人均),不管你能不能喝,都是这个标准。喝醉后站在桌子上吟诗的,躺在马路上打滚的,抱着女人乱亲的,我都见过。我也出丑过,是去东营黄河入海口拍芦苇时,喝的军马酒,酒太烈,吐的一塌糊涂。
他说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大哥喊你陪着喝杯酒,你能拒绝吗?
只要他拿起烟,肯定有人接着给点上……
当然,不要觉得这是拍马屁,在山东的酒文化里,这叫礼仪!
喝醉,也是荣耀,毕竟是跟名人一起喝酒。当别人吹嘘起来黄总时,我可以很自豪地说:你跟他提懂懂,他肯定知道我。
人们对有钱人,有着天生的敬畏感。
前些日子,我写了一篇关于狗与猫的文章。小的时候,我们活的很真实,是猫的状态,一切以自我为中心;长大以后,我们懂的了伪装,懂的了演戏,懂的取悦别人,进入了狗的模式。
儿子拿块糖,我问给我吃行不?
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
假如我拿了块糖,我爹要呢?
我快点塞到他嘴里,哪怕我再喜欢这块糖,也要先给我爹吃。
平时,我很不喜欢一群人聚餐,特别是跟读者一起。因为我总想起了黄总,我厌恶被人捧着的感觉,就如同皇帝的新装,一群人说着虚伪的话……
东营有黄河大闸蟹,最肥的一只母蟹给了黄总,大家觉得只有他有资格吃这只螃蟹。若是我儿子在场呢?儿子肯定先把这只母蟹给拿走。
然后,我一巴掌拍到他手上:“真不懂礼貌,要先给黄伯伯吃!”
媳妇嫁到山东来,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些规矩,座次有规矩,吃饭有规矩,喝酒有规矩,说话有规矩,甚至谁先夹菜都有规矩。外地人初来乍到,往往会被冠以“不懂规矩”的罪名。
去爬泰山时,有个队友是湖南的,在我们这边做生意。黄总是主陪,带三个酒,领带是副陪,带两个酒。当黄总带完三个酒时,湖南的这个队友突然举着杯子站起来了: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我也敬个酒……
大家很尴尬,是响应还是不响应?
我特别讨厌山东的酒文化,细节特别多,而且处处都需要“装”。例如让你点菜,你明明想吃贵菜,可是你只能点个便宜的。例如让你带酒,你要先感谢领导,再感谢主陪,最后还要说祝酒词。例如碰杯时,俩人还要在那里为谁高谁低争,努力比对方矮一点,甚至一直矮到桌子底下。
都是言不由衷!
聊天也是如此,那可不能畅所欲言。在一个酒席上,只有四个人有资格发言:主陪、副陪、主宾、副宾。
其他人,只能负责笑,负责喝彩,负责鼓掌,负责敬酒。
在酒席上能玩手机不?
不能!
偶尔,有朋友来访,我都提前说明一点:没有规矩!
北方的饭局,还是粗糙了一点,例如吃饭用骨碟,南方人是接受不了的,吃饭不是用碗吗?骨碟不是放骨头的吗?
其实,用骨碟已经是比较时髦的了。山东吃饭很少喝汤,吃饭是不配碗的,就是一人发一双筷子,仅此而已。
还有条规矩:不能想吃什么,夹什么,要听主人的指令!
有个老大哥请我吃过饭,在一家五星酒店,我特别的激动。他很干瘦,很少吃饭,一晚上夹了没有十筷子,他拿筷子,我才拿,他放,我立刻放。
一桌子菜,就这么浪费了,也没有打包。
主人不要求打包,客人是不能打包的……
晚上回到酒店,饿的要命,我把酒店里的方便面给吃了。若是我在酒席上狼吞虎咽呢?
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
当别人夸我越来越会办事时,我在想,我身上的猫性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像狗了,已经慢慢的学会摇尾巴了。
前几天,我去曲阜,这里一片欢歌笑语,因为习大提出要尊孔。要说规矩多,曲阜最多,吃饭时女人是不能上桌的。
我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生日,能上桌吃饭的只有已婚男人,女人和小孩只能吃男人吃剩的……
我在曲阜朋友家吃了顿饭,我算客人?也不算,嫂子也回避了。
我们兄弟俩在那里探讨了儒家文化对山东的“毒害”。“毒害”是什么?
忠诚了,保守了。
山东人适合当小弟,因为忠诚,又没有野心,看看政界就知道了,多少山东人?
互联网是有史以来最公平、最市场的商业平台,山东有几家互联网公司?
屈指可数!
儒家文化,就是统治文化。列宁说过,任何一个社会里都有两种文化,一种是统治者的文化,一种是被统治者的文化。但这两者不是截然对立水火不相容的,也不是平等的、势均力敌的。统治者的文化就是占统治地位的文化,因为它有话语权、有教育权、有传播权,它处在绝对优势地位。所以大多数被统治者自觉不自觉地,其实是按照统治者的思维在思维的。
我写饭局上黄总的表现,外地的朋友可能觉得很假。若是有机会参加一下山东的饭局,你会发现政界达人、商界达人都是一流的话剧演员,饭局就是舞台,每个人都在演戏……
在山东,每个成功人士都是饭局达人,因为多数生意都是在饭局上谈成的。要想把饭局混好,必须要有“小弟”心态。
很多人起点不如我,但是很快就超越了我,为什么呢?
他们把自己放的很低,遇到一个牛人,第一反应是靠上去,请客、送礼,鞍前马后……
假如是别人遇上黄总,那么可能就成了黄总的小兄弟,帮着背相机,主动请吃饭,没事帮着干点零活,随时接受派遣。
而我呢?总觉得自己比黄总还牛B,咋可能低身去伺候他呢?
心理辅导老师在问卷调查时,她就提出了一个结论:你身边的朋友,多数不如你。
我想了想,是!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习惯了等待,喜欢被别人伺候,而不愿意伺候别人。
而有的人呢?
有小弟心态,身边全是大哥……
黄总,其实就是标准的小弟心态。他有个老大哥,在省里能量很强,当初为了去送礼,站在人家门口等了7个小时,才把门感动开。
心理辅导老师认为,我是病态心理,很难进步,因为身边缺少高能量。
实际上,黄总对我特别好。有次大家在酒吧聚会,他给我打电话,非让我去。我到了酒吧,他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揽着我不放,说了很多让人感动的话……
可是,我就是不愿意走近。
类似的大哥很多,我总是想刻意的保持距离,怕别人误会我,以为我巴结他们。我一直都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结果我真的淡如水了,既不给人送礼,也不请人吃饭。我总希望别人落魄的时候喊我一声,看看我的表现,可是人家真落魄了,我又救不了,考验失败!
高能量的朋友还真不少,他们没占到我便宜,倒是他们总是送我一些礼物。我习惯了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已经忘记了如何融入主流社会,渐渐的我成了非主流。
心理上,我接受不了落魄,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总感觉自己还是一呼百应。
我试着喊了几嗓子,没人应。
我安慰自己:是他们没听到……
偶尔,我又开始憧憬未来:也许十年后,每天有10万人关注,遍布各行各业,甚至我走在超市里都被人认出。
像谁?阿Q!
每当有人嘲笑阿Q时,阿Q总是反击:我祖上比你阔多了,我儿子比你阔多了。
可是,再回头瞅瞅自己?
穷困潦倒了!
整个国家,其实都是阿Q。美国算啥?不过200年的历史,我们有5000年的文化。未来我们会实现共产主义,人人平均,财富共享。
可是,我们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在。
看看电影、电视就知道了,整天就是古装戏……
沉湎于意淫之中!
黄总给过我机会,我没抓住。他工厂食堂出过食物中毒事故,他决定亲手抓伙食安全,统一采购。我老家那里有比较大的养鸡基地。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供鸡蛋?
我心想,我一个“作家”咋可能去卖鸡蛋呢?
很直接地回绝了他。
后来我才知道,每天6000个鸡蛋,要是把这个业务接下来,等于每天白拣几百块钱,错失了良机。
他真的是赌博出的事?
不是!
那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已,他是拿工厂给一个地产商担保贷款了5000万,对方跑了。这个地产商不是别人,他亲姐夫,可笑不?
这几天,课堂上老师在讲《阿Q正传》,我越听越觉得自己像阿Q。不如自己的,瞧不起,是真瞧不起。
比自己牛的呢?
也瞧不起,有不服的成分在内!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下午去接孩子,媳妇迟到了10分钟,正好赶上下班高峰。车子特别多,学校门口更是堵成了糨糊,没地方停车了,只能停在路口。总是有车子出入呀,我需要移来移去。我不淡定了,心里默默的抱怨媳妇没有时间观念,从来没准时过,总觉得我们跟老师关系好,老师不会计较。
媳妇接着儿子回来了,刚上车,儿子就哭闹,非要买个气球。
因为后面有车,我不能挡道,接着就出发了。
儿子闹的更加厉害了。
媳妇喊停,非要去买个……
我说:“以后,他要是想要个人头玩玩,你还去杀个人?”
儿子越哭越厉害。
媳妇朝我吼了几句。
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咱家的经济情况?如果你去上个班,哪怕一个月赚1000元,我也挺敬佩你的。咱家到了这般光景了,你还整天抱着IPAD看韩剧。”
她说:“整个家是谁张罗的?谁伺候你们吃穿的?”
我说:“节约点花钱吧!”
她说:“你不是怪能的吗?咋没赚到钱?还整天嘲笑别人?有本事就把钱赚来,哪个男人不赚钱?”
想了想,也是,争论有啥意义?咱没赚到钱,哪有资格说话了?
回到家,我特别想逃离……
可是,去哪呢?
出门还要花钱。
他们娘俩去肯德基了,我去冰箱找了个煎饼,随意的吃了两口。我也不知道应该干点啥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无非就是迷茫。
以前,我喜欢打羽毛球,我喊一嗓子,一群人出来陪我,甚至有人坐飞机过来陪我打羽毛球。
如今呢?
没人陪了。
人都是有趋利性的,我们为什么愿意靠近一个人?就是因为我们可以从他身上汲取什么,或是爱,或是知识,或是金钱,或是权力。
什么都不图?
那不可能!
当别人不愿意靠近我们时,不要抱怨别人忘恩负义,而是考虑一下,是不是自己没有价值了呢?
我们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总觉得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轻易放下面子。前些日子我去了趟上海,在乐购门口有卖现榨果汁的,现场加工的,零添加。
真是排起了长队,果汁从10~40元不等。
我目测日营业额超过1万元。
纯利至少有3000元……
我想把这个项目复制到我们县城。我们有个优势,就是能拿到更便宜的水果。这些水果为什么都是提前切好的?
其实,就是买的有创口的水果,有腐烂迹象。这种水果口感更好,而且用刀一切,根本看不出来。
超便宜!
我和媳妇,谁都不乐意去摆这个摊。
我还有个什么优势呢?
我能拿到摊位!
我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别人送钱,咋可能低三下四的去服务别人呢?
所以,我觉得穷的还不够彻底!
应该穷的没有尊严,抓到一个项目就是救命稻草才行……
人,放下一切尊严、面子时,才会发生蜕变。讲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叫方艳,本职工作是护士,孩子12岁了,家庭情况不错,住将军楼。
将军楼,就是上下两层,带独立小院。
方艳在医院是护士长,她特别喜欢笑,病人对她的评价很高。
护士是高危行业,我是说的出轨。
你就是抵抗力再高,也终究有人能攻破你的防线。凤姐勾引我,我可能斩钉截铁地拒绝她;范冰冰给我抛个媚眼,什么忠贞,什么责任都抛到了脑后,来吧……
有个病人,就把方艳拿下了。这个病人是个律师,特会泡妞。
当爱情来临时,多数人都是抵挡不住的,他们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律师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是他们幽会的地方。
当然,我们可以骂他们不要脸。
可是,当我们被爱情包围时,我们未必比他们更理性,爱情会使人疯狂的。
时间久了,方艳就想离婚。
她认为,人生苦短,应该追随自己的内心,该离就离,绝不含糊。
离了,净身出户!
您猜对了,律师反悔了……
当时,因为离婚,单位里也闹的沸沸扬扬。老公带着孩子去单位闹过几次,方艳干脆辞职了。
这是2009年的事。
我就是这个时间认识她的,她不知道被谁忽悠进了互联网,还参加了成功学培训,每次见面就跟我谈互联网趋势。
我劝她,她也不听。
最终,把钱折腾光了,筋疲力尽了,老实了!
回医院?
不现实了!
最终,应聘到了一家牙科诊所。其实这些诊所都是私人的,可能连正规手续都没有。
她白天上班,晚上摆摊,卖一元一件。
真是风里来,雨里去。每晚10点才收摊,自己推个三轮车回租住房。跟过去的日子比,真是天壤之别,过去是受人尊敬的,如今呢?受人鄙视的。
在牙科诊所,她主要负责打针、护理,还有洗牙、磨牙等辅助型工作。这几年种植牙很流行,诊所里想开展类似的业务,但是又没有靠谱的大夫。
方艳跟领导请示了,提出自费去韩国学习。
2011年,她独立门户了(她哥哥给投资的)。
如今什么情况呢?
9月份,我牙齿出血,我去她诊所。现在的规模已经非常大了,预约表上密密麻麻,每天都排的满满的,有12个员工,年利润在50万以上。
我在想,她是应该感谢那个律师呢?还是应该痛恨那个律师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啥时才能走出困境呢?
难道非要出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