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遇。
微信上收到四牛给我发的信息：董，在哪？
我问，回来了？
他说，嗯。
我发位置给他。
他说，一会过去。
我说，一起午饭。
他说，不用麻烦。
四牛算是我们班混得最好的，军医，而且有衔了，他能垂青我，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荣耀，我急忙给办公室打电话，让先把空调打开，把茶具洗好，简单打扫一下卫生，我一会过去。
我又急忙打电话给王特肉，他正在烟台，在船上弄货。
我问，海鲜礼包还有没有？
他说，有，在家里。
我说，你找家人给我拿一个，我送人，很急。
他说，马上安排。
四牛来了，环视了一圈，我挨着一一讲解，这是啥，那是啥，他笑着说，董老板，牛B了。
我说，不带这么嘲笑人的。
坐下，喝茶。
他肚子好大。
我说，你当医生，应该很懂养生才对，咋肚子这么大。
他说，越懂越不当回事，很多名医并不长寿，因为自己对疾病太熟悉了，从而缺少了应有的敬畏感，敢不系安全带的往往是老司机，道理是相通的。
我问，回来待几天？
他说，一会回去，来给我爹上坟了。
我说，吃完中午饭再走。
他说，你这么忙。
我说，我忙个P。
自从考了军校，他跟同学几乎没有交集，是这两年有了微信群才联系上他，偶有同学聚会，聊起了，貌似大家对他也没有太深的印象，因为毕业后没人见过他。
所以，聊起一些老同学，他需要问我。
他问，彩霞现在干什么？
我说，一直在幼儿园当老师，但是没有编制，年年考，现在正在备战2018年公务员，最后一次机会了，她35了。
彩霞是他同桌。
他问，她老公是干什么的？
我说，应该是公务员吧，没见过，我跟彩霞也很少见，以前她教过我娃，偶尔微信聊几句。
为了留住四牛吃饭，我急忙给彩霞打电话。
把她忽悠来了。
四牛一脸诧异，我知道他诧异什么，因为他对彩霞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七八岁，而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是中年妇女了，也不怎么爱打扮了，腚也肥硕了。
三人，忆当年。
吹了许久。
我问四牛，你现在算不算主刀医生？
他说，算是。
我问，是不是很多红包？
他说，礼节上会收，否则家属内心不踏实，但是事后会给充到医药费里，我们不拿这些，没必要拿职业生涯去冒险，其实家属的想法就错了，家属总是怎么叮嘱？你就当亲人去对待，仿佛是亲姑亲姨生病了，若是真的当亲人对待，那就好办了，糊弄糊弄就行了。
我说，通过我几次手术，我有一点感触特别深，误诊率非常高。
他说，不能说非常高，是有，的确有，同样的肿瘤，你去三家不同的医院，找了三个不同的专家，可能给出的治疗方案截然不同，甚至是相反的。
我问，为什么呢？
他说，与诊断设备水平有关，与医生经验有关，与治疗习惯有关，所以油水最大的医生并不是主刀医生，而是高级一点的医生，例如县级医生拿捏不准的，可能汇集到市级了，市级拿捏不准的汇集到省级了，省级拿捏不准的就汇集到了国内最顶级的医疗专家团了，他们给出的会诊方案才是最准确的，但是，普通人哪有这个机会？其实病是相同的，但是资格不同，于是这中间就有了千奇百怪的治疗方案。
我说，那顶级的专家，岂不是大富翁？
他说，这个领域，有亿万级收入的医生，不干别的，只会诊，因为他处于生态链的最顶端，他们会诊的非富即贵了。
我说，所以，生了病，就要往北京、上海跑。
他说，是的，北京、上海的平均寿命已经在80岁以上了，这已经接近发达国家水平了，山东的平均寿命是76，倘若是西藏呢？现在还是60多岁，西藏1951年的平均寿命是31岁，按理说咱这个年龄已经死了。
我说，民国时期人均寿命40岁，也有说35岁的。
他说，与生活习惯、医疗水平息息相关。
我下去拿海鲜，他们俩坐办公室闲聊，待我回来，我发现他们俩也蛮尴尬的，没啥话可聊了，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了，无非就是问问你几个孩子，孩子多大了，上什么学了，你媳妇是干什么的，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留四牛吃饭，他就是不吃。
我说，害怕我在饭里下毒啊。
他说，想早点回去，别在路上跑黑了。
好吧。
我让彩霞在办公室等我，我去送四牛，顺便把海鲜给装上，他死活不要。
我说，我又不录像去举报你，你怕啥。
他说，咱俩，没必要。
我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生意，明白了吧？
他说，那好吧。
我们又站着聊了一会，他说自己压力非常大，父亲没有得早，母亲改嫁了，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太不容易了。
我说，下一代就好了。
他说，希望如此吧。
我说，我们还是贪婪的一代，一直到了高中我家才有电话，我一直都特别羡慕那些有电话的人家。
他说，我也是。
我说，我们的心灵在成长过程中都是残缺的，夏天就穿拖鞋，也没有像样的凉鞋，我经常做梦光着脚丫，四处找鞋。
他说，我也是。
我说，贫穷给我们造成了太多的创伤，使我们性格出奇的贪婪、阴险、狡诈，有时我看我儿子，虽然是娇生惯养，但是他的人生里没有太多的羡慕，我们总是提富不过三代，例如我们去看欧洲，他们并没有创业的激情，生活得很恬静，为什么富不过三代？更多的是从富二代起，他们的人生已经很平静了，是真正的过日子了，不需要那么贪婪地去攫取财富。
他问，你有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官二代或富二代？
我说，接触过，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来的，给人的感觉特别的平静，描述得准确一点，就是灵魂没有被扭曲过，咱跟人家相处都觉得自卑，哪怕一起吃个饭，咱都不知道该怎么吃，一比，咱就是土得不能再土的包子。
握手，送走。
我也蛮懂他的，外人觉得他无比的风光，包括我也这么认为他，实际上，他却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回到办公室。
彩霞问，董哥，你听说过比特币吗？
我说，知道。
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我不发表看法，若是我阻拦了你，万一是挡了你的发财路呢？但是，我自己是不会碰的，我觉得更大的概率是血流成河。
她说，我小姑子在搞。
我说，你愿意劝就劝几句，不愿意劝就什么都别说，因为劝是没用的，再明显的坑也有人跳，例如乐视，买进去肯定是连续跌停，资产是不断地缩水，但是从第一个跌停开始，每天都不断有人买入，这就如同每天都有人跳楼是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辑，你要尊重别人的这种逻辑。
她说，我小姑子是个挺奇葩的人，30好几了，不生孩子。
我问，是不能生还是不想生？
她说，不想生。
我说，这是她的权利，例如有些明星就不生娃甚至不结婚，我们怎么黑他们？说他们不行，也许人家压根没想过生娃呢？并不是多数人都选择的路就一定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辑，普通老百姓与明星之间的沟壑是永远难以逾越的，咱到死也未必能理解他们的高度。
她说，总觉得女人不生孩子不对。
我说，是你觉得不对，她老公不嫌就行。
她说，她老公也不喜欢孩子。
我说，那不正好吗？
她说，有个孩子多好。
我说，别瞎操心了，当你真的有大爱时，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古代皇帝不就这么认为吗？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
她说，真当子民就不会剥削子民了。
我说，你的理解是历史书告诉你的，实际上，家天下模式下，皇帝是真的把老百姓当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是在经营长久事业，所以敢放长线，去爱惜老百姓，他们很明白一个道理，服务好了老百姓才能坐稳皇位，特别是照顾中下阶层，你们有啥需求不？若有，满足！相反，轮流坐庄的模式才是剥削的开始，反正我在这里就干五年，我使劲折腾。
她问，旅行是不是真的能开阔孩子的视野？
我说，你问问大货车司机就知道了，我现在越来越倾向于静，我觉得倘若我们或孩子有足够的观察力、思考力，其实出不出去旅行并不重要，康德一辈子没离开他生活的那条街，但是他依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
她说，我也挺纠结的。
我说，没必要非要朝外求。
她问，孩子考试如何？
我说，这次不是双百，只有数学是满分，语文98.5，不过我觉得无所谓，因为他考第一是常态。
她问，你二姐家孩子考的如何？（幼儿园她教过）
我说，应该是第一，但是她家教育方式跟我们家不同，他们家是全身心的投入，两口子又是资深老教师，所有焦点都在孩子教育上，一天来回接送四趟，我家呢？什么都不管，任其发挥，我对考试成绩的认识是，这玩意就是天赋，不需要管。
她说，我姐家的孩子跟你外甥应该一样大，今年读初一，这次全县考了5000多名，把我姐愁死了，我姐又管不了。
我说，让你姐夫管。
她说，离婚了。
我说，那白搭。
她说，这么大的孩子就经常夜不归宿，我姐翻他的手机，里面已经有乱七八糟的聊天内容和图片了。
我说，这一切都是家庭导致的，让你姐抓紧重组家庭。
她说，不好找，高不成，低不就。
我说，教育不需要刻意，例如又是带着去看长城，又是爬泰山，这些并不需要着急，他长大了，自然就看到了，晚不了，家庭氛围是最重要的，父母不能有缺失，离婚也可以，但是不要闹成仇人，孩子是共同的，我坚信一点，张柏芝跟谢霆锋现在见面也会有说有笑的，他们有这个高度。
她问，你看过史铁生的书吗？
我说，看过，《我与地坛》。
她问，你如何评价他？
我说，他就如同张海迪，是不能客观评价的，只能赞美，双腿残疾，活动半径只有地坛公园，有点像康德，以小见大，朝深处思考，是作家里的哲学家，但是我还有一个观点，是我个人的观点，就是身体残疾一定带来心灵残疾，没有例外，他的文章里极力证明人人都是残缺的，其实就是告诉自己：你们跟我一样！
她说，我很喜欢他。
我说，是的，他活得很有韧性，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他，而是评价作品，也许是我的偏见呢？只能说不符合我的胃口，在谈哲学、谈佛法的问题上，我更喜欢佛说家常事，用平铺直叙来讲道理。
她说，王安忆对他评价很高。
我说，是的，王安忆的意思是啥？史铁生老师没有像正常人那么大的活动轨迹、社交圈子、生活方式，也就是说，他没有经过太多世俗规则的催眠，那么他更像一个独立的个体，用独特的视角去思考人生，从而给了我们更深的启发，例如史铁生看三国，咱看到的都是赵云以一敌百，而史铁生则看到的啥？那百人死得没有名分，啥都没有，家里是不是有老母亲？是不是有年幼的孩子？他这么一说，我们才突然一想，呀，我们咋没想过这些？因为我们都是强者思维，只关注强者。
她问，你平时看书多不？
我说，我是开书店的，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博览群书，其实我不怎么看书，我获取信息的渠道主要来自于日常观察，包括我跟你谈的史铁生也是前些日子别人跟我讲的，我更喜欢看电影，我觉得视频化信息要远大于图书，图书有个弊端，就是人在阅读过程中，无法跳出自己的想象与舒适区，例如你只看《红楼梦》你能想到有多么奢华吗？但是电视剧拍出来，就不一样了，立体了，形象了，什么是舒适区呢？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惯性，例如你读到了乱伦、杀人，你可能接着启动了防御模式，你很难接纳异己的观点，读书时你只是寻求思想的共鸣，你读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跳不出自己的舒适区，无法感同身受！
她问，你觉得我能考上不？
我说，考上考不上无所谓了，你这个年龄了，再去从头干20岁的活，我觉得会有落差感，一步差，步步差，作为新员工你太老了。
她说，我也这么觉得。
我说，但是你的家庭需要你考上。
她说，是呢，也考虑到孩子，别人问妈妈做什么的。
我说，也许是你在意，而不是孩子在意。
送走了彩霞，也是感慨万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应该不是家人催促她考，而是她内心憋屈，在婆家没面子，所以一定要考。
都快成范进了。
送彩霞下楼，电梯突然没电了。
我在想，这公司看来是完蛋了，我在这里买了两套房子，也有三四年了，不说房产证了，连发票也没有，我要去把发票开出来，别的再说。
我去开发票才知道，我的房子多交了钱，一套要退给我8000多块钱。
之前，我经常看到业主来维权，我还劝他们，至于嘛。
如今，我一看，妈的，原来我也是受害者，我突然又想加入组织了，不是说钱多钱少的事，而是觉得憋屈，跟个皮球似的被踢来踢去，我都不知道该找谁，你没钱无所谓，你给我写个条就是了，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
人家也是这么说的，有钱了肯定给你，但是现在没有，写条也不行。
无赖模式。
穷得连电费都交不起了，动不动连电梯都停了。
我发了个朋友圈：欠钱的真是大爷。（我故意发给某些人看）
某人看到了，急忙给我打电话：董老师，你过来，给你办办。
我也没去。
后来，我在想，在现实生活中为什么赊欠是常态？因为都是多角债，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同时每个人又是施暴者。
我想起了买房时阿俊姐给我的建议：买房子，首选开发商，后选户型。
这两套房子我之所以买，当时就是想买个书房，传言本地第一写字楼之类的，我当真了，结果后来改成了单身公寓，白天小姐们也叫得嗷嗷的，警察动不动过去抓人，要么抓鸡，要么抓吸毒的。
那我就需要止损。
这几天，我也想打广告把房子卖掉，平价或微亏卖，而且我已经装修了，装修的也算比较好，亏是肯定的，但是在这样的氛围工作，同事也觉得不正向。
现在，农村人喜欢进城。
我们村进城的越来越多，偶尔有找我咨询的，我都推荐我们自己的小区，我的意思是物业大于一切，这就跟你有了私人管家是一样的，不脏不乱，还有一点就是你会有相对比较高端的邻居。
结果？
都去选了最便宜的，因为同样的价钱，在我们小区可能也就买个90平的，而在那些小区能买个130平的。
你跟他们说，要看开发商。
他们不信你的。
经验绝对是需要经历来换取……
下午，从菏泽来了个骑友，以前一起骑过环泰山，那我就不能去打球了，陪他沿沂河骑一圈。
他瘦了，120斤左右了。
上次见他，他还有160多斤。
他是医生出身。
他说，我想跟你合作个项目。
我问，什么项目？
他说，两个方向，一个是减肥，我自己就是活例子。再一个是疾病康复，你也写过，疾病的产生本身是生活习惯造成的，即便是当时治好了还是会复发，但是我可以给出康复性改善建议，从生活习惯上改变。
我说，可以。
他问，你认可减肥市场吗？
我说，认可，皇后前几年来找我说要做个减肥饼干，我没当回事，她拉我做说是给我机会，我当成笑话了，现在做成几个亿的销售额了，我们圈内生意做的最好的是王锐，他也进入减肥市场了，就是辅助性减肥，给你详细的运动、饮食建议。
他说，我这个更简单，吃肉就可以。
我说，这个理论很常见，阿特金斯减肥法。
他说，是的。
我说，我觉得单纯推广这个理论是没有意义的，一定要有案例，有理论体系。
他说，我就是例子。
我说，为什么突然想到减肥？咋两三年没你消息？
他说，我出了点事。
我问，什么事？
他说，药的事，进去了一年多，后来检察院也没起诉。
我问，具体点呢？
他说，疫苗案，听说过没？
我说，知道。你赚了多少钱，罚了多少钱？
他说，我不是参与的假疫苗案，只是类似的，其实我也是受害者，我一共赚了6000来块钱，但是我做药陆陆续续攒了30多万，最终家里花了40多万把我弄出来的。
我问，出事前，你知道这些药有问题不？
他说，怀疑过，但是也没太在意。
我说，也就是说，你现在没钱。
他说，是的，我就是缺少启动资金。
原本，我对他的病后康复项目感兴趣，但是他一说现在的状态，我没有太大的兴趣了，因为他会急功近利，还有就是进去过以后，我总觉得他的底线会降低，我们聘用过多位类似人员，最终都会或多或少有问题，其实这跟生病是一个道理，看似每个人都是委屈的，其实都与性格有关，刚从里面出来可能觉得很正常，过上一段时间，又回归原来的性格了。
他问，你觉得减肥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我说，花钱去健身房找教练啊，肯定瘦。
他说，你也瘦了。
我说，我没有，体重几乎没变化，做了个手术瘦了四五斤，现在也反弹回去了，我每天的饮食很规律，健身也很规律，但是我依然有小肚子。
他说，吃肉减肥我觉得是最省心的。
我说，肥胖的根源是性格，说白了是心理疾病，所以我认为胖人会继续胖，吃什么都白搭，我看好这个市场，并不代表我看好减肥成功的概率，换个角度讲，减肥越困难，减肥市场才越庞大。
一起晚饭，我就回家了。
我在想，他也许还是那个他，但是因为他有过“进去”的经历，我对他戴了有色眼镜，其实对他很不公平。
还有，就是他一无所有的状态，会让人觉得离底线太近。
虽然，改变饮食、健身等生活习惯才是减肥的正道，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肥胖人员往往觉得这些套路太虚，大家更愿意吃“药”，意思是认可肥胖是疾病，希望通过这种捷径来改变。
每位胖人其实都是捷径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