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8日，曹舟南宣布辞任绿城总裁的前夜，我在杭州和他聊到了深夜。
这位绿城历史上最重要的职业经理人，给我看了他即将递交的辞职信。说到要离开绿城，感觉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绿城总裁这职位，一直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辞职信如箭离弦。那天之后，很多绿城人的命运、很多事都变了。连创始人宋卫平，也卸下了所有的具体职务，做一个小股东了。
曹舟南到绿城整整十年。2008年，绿城资金链快断的时候，宋卫平找到曹舟南说，绿城要破产了。
那一年，曹舟南才39岁，掌舵了浙江国有的铁路投资集团，是浙江最年轻的省管干部。
长期在浙江省财政厅工作的他，对宏观经济和产业经济有自己的认识。每当他坐下来分析市场时，我都会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怎么跟北京来的领导感觉很像？
如果不是被宋卫平拉下海，在仕途这条路上，他有非常好的前景。
2014年底，融绿之争后，宋卫平寻找自己的接班人。有朋友问了老宋三个问题：
谁与中交周全？谁去香港和九龙仓汇报？谁来收拾融绿之争留下的摊子？
老宋看来看去，正在做自己创业平台的曹舟南，是最合适的人选。至此，绿城进入后宋卫平的曹舟南时代。掌舵绿城近四年，曹舟南让公司恢复元气，直到最后完成了政权交接。
他解决绿城的融资问题，推动了全面预算管理。2016年底，绿城总销售额首次突破千亿大关，达到1139亿，同时绿城的账上趴着300亿现金。
开年会的时候，有老绿城哭了：
公司不会破产了。
大家都知道他不容易。在上海宛平南路600号给病人把脉之余，我常常置身处地的想，假如我是曹舟南，头上三个“爹”，一个强势的师傅、一个冷眼旁观的香港股东，和一家央企大股东。
我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更何况，绿城新老利益也需要平衡。在绿城近四年，曹舟南是绿城理性一面。他在老宋偏执化的理想与股东们利益间寻找平衡，努力把这家被标签化的公司拉回正轨。
这件事，宋卫平的同学、温和的寿柏年尝试做过，但没有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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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舟南为绿城做的另一件事，一直是被低估的。
2009年，四万亿的春风里，恒大上市，许家印绝地逢生，首次当上了中国首富；万科突破了500亿，生死未卜的房地产突然翻身。
前一年还差点破产的绿城，积压库存多，竟然咸鱼翻身，攀上中国房地产销售榜第二名。
绿城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不过曹舟南找到宋卫平说，传统地产业务将来很难做，公司负债率这么高，输出绿城的品牌和管理是一种很好的模式。
在当时，这是一个天才的设想，也是绿城历史上最重要的商业决定之一。它让绿城有机会躲开惨烈的竞争，单独享有一片蓝海。一位老绿城说：
他总在担心会有什么让绿城陷入困境。
2010年9月8日，曹舟南组建了绿城的代建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真正的轻资产地产公司。
这有点类似于制造业中的贴牌生产。用绿城的工厂，来为其他老板盖房子。
到年底，代建一次性为公司拿到40个项目。绿城不需出一分钱，就可以赚取五个点的代建费。后来，绿城作为代建方在项目里参与越来越高，利润率甚至有30%。
凭借着绿城营造的名声，在这个没什么竞争对手的赛道里，绿城代建很快成为第一名。
如今，绿城将近三分之一的销售额，是由代建业务提供的。代建的轻资产属性和稳定的现金流，让它成为绿城最有价值的业务之一。
代建的想法宋卫平也早有过，但他没有想着赚钱，而是去盖农民房。从2005年开始，绿城就开始帮政府做保障房代建。
你包叔去过绿城代建的保障房工地，严谨、专业和有序程度，超过很多豪宅的施工现场。最近老宋在帮江苏宿迁的农民盖房子，光看外立面，你很难想象造价只要两三千块一平米。
宋卫平有底气说：
绿城每平米3000元造价造出的保障房，与其他开发商中等水平商品房差不多。
很多拆迁村庄指定绿城代建来建保障房和回迁房。但是这个业务是在绿城代建正式成型后，才从公益成为了商业模式。如今保障房代建，甚至都有了单独上市的可能。
如果说过去十年中国房地产还有什么创新的话，老曹提出的代建，一定是其中之一。
曹舟南离开绿城后，我陆续听到一些他的消息。在春节假期和国庆假期，曹舟南陪着老宋日夜不停，连续打了麻将。好几天搬砖运功，为我国的区块链事业做了贡献。
师徒两个人的性格，都是固执的。他是敢于跟老宋提出自己意见的人，在绿城期间，他们因为具体业务的细节，也有过不愉快。现在这种不愉快，都被时间熨平了。
人生的四大事是生老病死。至于争吵长胖失业这些，并不包含在其中。
昨天，我在微博上看到广州番禺区财政局发的“树立过紧日子思想”的通知。立冬了，穿一件外套走在风里。
人会看清薄凉，才是人生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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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一年又过去。曹辞职后，再次见到他，已是蓝绿双城创业一周年庆典上。
在蓝绿双城创业一周年的庆典上，曹舟南说，过去一年签了30多个项目，公司从4个人增加到了520个人。
曹舟南今年50岁了。这是一个过去想想都很难面对的年纪。但他真的像一个创业者了：
我在绿城年薪1800万，现在100万。我车子跑20万公里了，想换还是坚持没换。
这两天骑着摩拜去医院上班的路上，我都会想起这句话。还是我舒坦，车可以随便换。
蓝绿双城创业不易。虽然有绿城的基因、曹舟南的号召力、宋卫平的背书，蓝绿双城拿代建项目依然没那么容易。
十年人间换天地，当下的代建模式也进入了红海。
创业整整一年，这位“中国代建启蒙者”提出了新的模式——“共建”，意思就是蓝绿双城不只是造好房子，还要承担更多责任，以此来分享更多的超额利润。
“共建”主要推动的是小股操盘、融资代建，也有一部分的纯代建、合作开发。
简单一点说，就是为了让委托方放心，蓝绿双城会自己投入真金白银到项目里。如果缺土地资金，可以和曹舟南借；如果希望蓝绿双城入股，也可以。
曹舟南提出利润兜底和售价对赌。如果共建的房子没有实现预期的销售和利润，蓝绿双城愿意赔钱。
这一年，可以明显感觉到，作为创业者的曹舟南，变化很大。
财务出身的曹，很多年前明确反对过老宋盖房子的“不惜工本”；但是到他自己掌舵绿城的时候，似乎又慢慢理解宋卫平了。
他曾对绿城旗下的所有楼盘做过一次地毯式排查。11个高管带头，查出了3000多个问题。他对营造系统下达红线管理，谁踩了漏水渗水这条红线，谁就离职。
那场大规模的运动过后，宋卫平告诉身边人，找他投诉的房产质量问题少了70%。
很多年前，兽爷写过一篇文章，叫《他的万科》。他说郁亮终其一生，都在尝试走出他的老师王石的阴影，给万科打下自己的烙印。
但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越来越像王石了，方方面面。
离开绿城以后，曹舟南也是越来越像宋卫平了。他们都是房地产市场的乐观者，并且经常能让别人进入自己的扭曲力场中。他们都觉得：
好房子太少了；自己可以盖好房子。
比如曹舟南说，他要在设计合同增加一条，房子交付以后如果因为设计问题收到投诉，设计方和蓝绿双城各承担一半的维修费用；总包公司也是一样：
蓝绿双城房子未来最大的卖点之一，就是房子尽量不漏水。
这一点，中国没有开发商敢承诺的。
他说要在开发过程中全程视频监控，业主可以每天远程看到自家是怎么成型的，倒逼修房子的人更用心。
从甲方成了乙方，曹舟南说，蓝绿双城不是房地产公司，是房地产业里面的现代服务业。他要做的事情很难，要把出钱盖房子和买房子的人都服务好。
有些人本来可以安心仕途，或者安心找个公司做总裁，起码不用天天坐着一辆跑了20万公里的车上下班，但是他们没有。
我记得《乔布斯传》里，苹果的一位董事回忆起把乔布斯驱逐出董事会，说：
对于乔布斯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我们解雇了他，叫他离开。
离开，意味着一切都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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