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再摔倒了

这两天最魔幻的消息,还是从武汉的发布会上传出来的。


先是前天华中农业大学教授陈焕春在发布会上的那句口误:


新冠病毒属于SARS冠状病毒。


数据还是几个星期前人们就知道的数据,但结论让人困惑且恐慌。


发布会后,媒体追问下,陈教授才改口了:


可能是口误,或者有一点错误,少说了“相关”两个字。


这可不是一点小错误。


然后就是昨天的发布会,说武汉户数排查98.6%,排查出1499名重症患者全部住院了。


人民日报就这条消息发了条微博。我早上起来看了下,底下有5.5万条评论。似乎这没排查到的1.4%的人,都在评论区里了。


这一轮疫情,一些部门的发布会水平亟待提高。


比如2003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的陈焕春教授,这场发布会他被寄予厚望,主要工作就是走下场、念下台词,宣布下湖北省的科研硕果。


但陈院士成功搞砸。


陈院士上台之前,真应该向钟南山或者张文宏先生取取经。


不过,陈教授说这个病毒喜冷怕热,还是非常希望能够得到验证。像2003年一样,春暖花开时,SARS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近还把2003年时一些媒体的报道翻出来看了看。


很多都写得很好。当时他们真的在吹哨。中青报记者刘畅当时写的徐丽的故事,我也看了好几遍,很是感慨。


灾难是一个巨大的横切面,从中可以清晰看到我们面临的问题。


文章发表在SARS时期我加了点背景介绍,想简单复述下。

 


1



2003年2月中旬,27岁的太原姑娘徐丽要去广东出差。


出门前,她有点担心。当时传言广州正在闹一种怪病,潜伏期极短,很快发展为呼吸衰竭,无药可治。不少医务人员也受到了感染。


徐丽的母亲在太原一家党报工作。她特地查阅了一些报纸,并给在广州工作的同行打电话,得知:都是谣言。


徐丽53岁的父亲上网查,看到专家也说:


非典型肺炎是肺炎中最轻的一种,没有致命危险。


2月18号,新华社发了条消息:中国疾控中心确定非典病原为衣原体。这成为官方非典“不可怕”、“已控制”的医学证明。


2月18号,两万人去天河体育场看罗大佑的广州演唱会。罗大佑说:


受诸多因素影响,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演唱会。大家能来看,表明对我有信心,对这个时代有信心。


也是2月18号这天,徐丽随身带着一些板蓝根,奔赴广东。


23日回山西后,她发烧38.8度。她对太原一家大医院的医生说:“我是从广州回来的,会不会得了非典?”


医生笑了,告诉她“不要大惊小怪”。


之后在太原的五天,徐丽辗转了几家大医院,诊断结果都是感冒或正常肺炎,不会传染。


后来,徐丽对记者说,一个网络信息从地球的南半球到北半球传递只需两秒的时代,但太原的医生不知道广州的疫情究竟是何等规模。


哪怕是一点警告、提示都没有。


3月1日,高烧不退的徐丽转院到了北京301医院。很快,太原有几名医护被感染。徐丽的妈妈和爸爸也被感染,病情急剧恶化。


由于301医院不是传染病医院,他们被转入302医院。转运车辆未经任何防护。


司机、医生浑然不知所面临的威胁。


此后,301医院和302医院有10多名医护人员被感染,成为北京市最早被感染的一批医护人员。非典也从302医院被带到天津和内蒙。


3月7日,徐丽和她母亲被告知其父亲转院了。实情是他去世了。


她母亲叹息道:“有些事情要想到最坏的后果,如果连最坏的事情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3月15日,她母亲也离开了人世。

 

 

2



徐丽是北京有记录可查的第一个非典输入源。


她住院期间,302医院的非典患者不断增多。但她在电视上却看到卫生部长说北京只有几位山西患者。她后来写到:


如果新闻资源被很好地用到宣传SARS知识上,那该多好啊。


2003年5月22日,她出院回家,但后遗症及悔恨一直纠缠着她。


这个普通人失去了众多亲人,也失去了普通人的生活。很多人不理她,还都指名道姓地骂她。


凤凰卫视2013年拍的纪录片《非典十年祭》里说,事后证明,非典肆虐的助力,是:


无法查询到的信息、不透明的公共卫生网络、还有媒体迟迟无法介入的封闭尺度。


疫情当年大规模爆发,有明显人为的失误。但一些普通人,要为此一辈子买单。


如果你不幸感染了,对大众来说,只是增加了一个病例。


但对你自己,那是你全部的人生。


有人前两天翻出了2003年6月25日北京战胜SARS时京华时报的头版,标题是《北京双解除》。


头版图片是两个人举着鲜红的标语。一个写着“北京真牛!”另一个写着“北京胜利了!”


眨眼间,连记录当时胜利时刻的京华时报,也停刊三年了。


我们不能再摔倒了


2003年过后,大家都说,以后很多事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许知远说过,一个国家的勇气不是表现在当他跌倒时,立刻爬起来拍着胸口说我没事。而是他会思考为何我会摔倒,如何避免下一次因同样的问题再摔倒。


我很喜欢中青报那篇稿子报道的标题:


让我们带着教训,更好地活着。


 

3


 

现在每天还在追看的,是方方的封城日记。


昨天应该是她最压抑的一天。她写道:朋友爹妈和老婆都死了,然后他自己也死了。


现在,终于明白十几天前钟南山谈及武汉抗疫时,为什么会双眼满含泪水。


最近一周,我有65%的肾上腺素,都用在了从家到小区东门取快递的那段路上。


我无法想象,英雄城市的普通人,都是如果度过封城的这十七天。


今天,方方的文字更轻快了一些。她说,转机随时可能出现。


武汉现在正进行一场大会战。两万名医护人员从各地迢迢而来,中国医疗界最精锐的部队都来驰援江城了。


这里每天都有很多故事发生。上观新闻报道,上海医疗队“换防”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上海中山医院被分到负责5号楼的11楼、13楼两个病区。


中山医院副院长有些疑惑。两个楼层还不连着,那12楼呢?人民医院一位副院长解释说:


12楼现在仍由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坚守,他们不愿撤出来。


人民医院这次是武汉医护被感染最多的医院之一。一百多名医护人员被感染。但剩下的医护人员,仍然不愿意下战场。


拥有这么好的医护人员,这个社会何其有幸。记得他们,不要辜负他们。


一系列不忍卒看的消息里,也有越来越多鼓舞人的消息。


昨天看到方舱医院里,医护人员和患者伴随着《火红的萨日朗》音乐,一起跳起了“坝坝舞”。有的老人家还打起了太极。


武汉封城十几天来,这是第一次点开疫区医院的影像,是笑着看完的。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出院,一起摘掉口罩,在真正的广场上跳舞。包叔说,他再也不和阿姨们抢篮球场了。


方舱医院里故事还有很多。


有年轻人在病床上手捧着一本福山的《政治秩序的起源》,甚至还有方舱爱情故事。


跳坝坝舞的那家方舱医院,之前是“武汉客厅”。有一位博主说,他在那里看过两场Live,至今记忆清晰,主唱的歌词里有这么一句:


这世间终会一片光亮。


那个年轻人读的《政治秩序的起源》里,作者福山写道:


人类社会一直在努力组织起来,以征服自己所处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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