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一位画家在社交平台吐槽，他在河南登封嵩山小镇买了两套房，但项目停工，已经整整三年了。
嵩山小镇是绿地集团的第一个文旅项目。绿地是上海第三大企业，只用短短30年时间，绿地董事长张玉良就把这家投资2000万植树种草的绿化公司，发展成中国第一家跻身世界500强的地产公司。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星球的十大高楼，近一半都来自这家上海国企。2014年，绿地甚至超越了万科，成为了全宇宙销售额最大的地产商。
不过也是那一年开始，绿地销售数据有多少水分，开始引发了舆论洪流。万科周刊甚至以此为由头发布过一张图片，图片中仅有三个字：
你懂的。
但现在，绿地的规模增速和行业地位都在大踏步后退。在中国前十房企里，三条红线有两条红线的都没有几家，这家国企和恒大一样，将三条红线踩在脚下，是风险程度最高的房企之一。
占地面积相当于60个嵩山少林寺的绿地嵩山小镇，当时号称总投资200亿元。绿地计划在这里打造一个以“江湖”为精神气质的文旅小镇。
项目开盘时，嵩山小镇的洋房均价是8000多，别墅卖13000元。2016年，郑州的房价暴涨了差不多六成，一年多时间里，绿地中原事业部赚的盆满钵满。
绿地的朋友说，那时的中原事业部手握过百亿的现金流。上交给集团部分资金后，剩下的钱洒了出去，拿了嵩山小镇、溱水小镇、绿地滨海国际这样的项目。
但三年过去了，嵩山小镇还是一片江湖。其他项目也是如此，有业主在2018年5月买的绿地滨湖国际，按照合同约定，应该是2019年12月31日交房，结果两三年都没进展。
去年11月，嵩山小镇的业主向政府部门反映后，回复是项目正在复工，施工单位进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
拆除已经生锈的钢筋。
嵩山小镇开盘后的几年时间里，几乎没有现金流。事情很简单，2017年开始，楼市的江湖已经发生巨变。嵩山小镇洋房的售价，现在已经降到了7000元。
凭运气挣的钱，他们凭实力全亏掉了。绿地的朋友说，郑州项目已经支付了购房款的业主，正在申请退款。
可惜，中原事业部的口袋是空的。去年，绿地中原事业部总经理方东兴三次被限制高消费。
堂堂一个世界五百强公司的事业部老大，一算账，还没摊煎饼的过得好。那个摊煎饼的家伙，虽然月薪才3800，起码还能坐个高铁回河南总部呢。
1
前些日子，绿地控股在内部发了一则内部公告：
薛明辉兼任江苏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不再兼任安徽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
李蓟兼任中原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
方东兴任安徽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不再担任中原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
茆君才不再担任集团副总裁。
长期以来，绿地是一家偏封闭的上市国企。和碧桂园、万科这种几乎没有秘密的公司不一样，外人对这家公司内部变化知之甚少。一般人看完这则九十个字的公告，也不会明白，这意味着这家曾经中国销售额最大的房企，三分之一的事业部版图发生了巨变。
公告中的第一个名字，薛明辉，他是老绿地人。据说他和张玉良很像，也是一名拼命三郎。他曾全程参与“世界第七高楼”南京绿地紫峰大厦的建设。之后，他升任绿地南京公司总经理、中原事业部副总兼山西区域总经理、安徽事业部总经理。
山东房地产事业部总经理金成发2019年离职后，他又火线救场，兼任了山东事业部总经理，并且拥有了总裁助理的头衔。
今年1月，绿地江苏事业部总经理、三个总经理助理、一个产品研发部总经理助理、一个营销总监，都被免职了，江苏事业部办公室主任被降职降薪。
整个江苏事业部管理层几乎被团灭。绿地的给出的理由，是在审计过程中发现业绩造假。绿地的朋友说，去年，绿地江苏事业部上报的销售额大约是330亿元。
但真实销售额可能只有一半。
江苏事业部的现状，现在可能比外界知晓的还要糟糕。最有感触的，是江苏事业部的各个供应商。他们找十次各个城市的成本负责人，有八九次是扑空的：
人家的成本负责人是游击办公。
江苏事业部和中原事业部的问题，张玉良都希望通过这次人事调整来做一些改变。薛明辉再次成为绿地的救火队长，兼任了江苏事业部总经理。
一人挑三担，薛队长成了这家缓慢滑向深渊的房企最值得信赖的干将。现在，薛队长卸去了安徽事业部总经理，由方东兴担任。
对方东兴来说，中原事业部已是一片泥潭，此时离开郑州，算是解脱。
李蓟是西北事业部总经理。长相非常富态的他，在绿地京津事业部主管营销多年。他的继任者叫陈军，去年因为和女下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曝得大名，并被绿地开除。
李蓟在北京圈内段子也不少。但他离开北京奔赴西安之后，赶上了一个突然爆发的西安楼市。2018年，绿地各个事业部哀鸿一片，但西北事业部登上了事业部内部排名的首位。
于是这一次，李蓟又被委以重任，兼任了中原事业部的总经理。
宇宙房企这一波操作，最让人意外也是最大一个变化，是茆君才被免去副总裁的职位。
绿地的灵魂人物张玉良已经65岁了。按规定，国企核心年满60周岁，要办理退休手续。业绩突出的核心可延长任期，但最迟不超过63周岁。
但现在，接班人仍没有影子。过去几年，最接近绿地一号接班人的，是张蕴和茆君才。张蕴是绿地元老，20岁进入公司，从销售一路打拼，如今掌管公司财务大权。
茆君才前几年从国开行空降到绿地，接手了党委副书记的职务。他在绿地集团排位，位居张蕴之后，为第三号人物。
但现在，这位传言中的接班人，距离那个位置，似乎越来越远了。
2
在知乎上搜索绿地集团两个字，排名非常前面的，有一个问题是：
接到了绿地的面试通知，该不该去？
底下的回复，是这样的画风：千万不要去，我就是绿地的员工，原因参照知乎里面搜索绿地二字，会给你答案，说的都是真的，比这还夸张。
再进一步搜索，你会发现伴随绿地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汇，一个是停工，一个是拖欠。哪一个字眼，都与绿地世界500强的身份格格不入。
比如天津绿地海域香颂项目，本应在2020年9月30日交房，但工程从2018年10月就开始停滞，2019年全年没有开工。
几个月前，天津一份官方回复说，绿地海域香颂项目因建设单位和总包单位出现经济纠纷，导致工程陆续停工，项目预计在2021年3月复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年2月，湖南省公安厅召开打击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犯罪新闻发布会，10起典型案例被公开通报，其中有卖鞋的鞋厂，有建筑队，名头最响亮的公司，就是绿地。
公安人员说，绿地拖欠农名工工资513万元，涉嫌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
这些新闻，都比不上青岛绿地的一声巨响带来的震撼。
今年4月14日清晨6:15分，青岛绿地国科健康科技小镇项目85号地块的18栋楼，随着一声巨响，整齐地化为一堆废墟，现场浓烟滚滚。
去年12月，问题最严重的1栋楼已经率先被拆除，加上4月份的这次爆破，85号地块的所有在建工程，全部需要推倒重来。
这是绿地、中国科学院大学、青岛城阳区在2019年开始打造的小镇项目，业主开始只是发现项目频繁停工，督促复工的过程中，却发现施工方在偷偷做加固处理，才揭开了混凝土强度不达标的事。
天房集团在天津樾梅江项目的教训，在绿地身上重演了。因为混凝土强度不符合要求，樾梅江十几栋楼被拆除重建，这件事也是天房债务危机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很多绿地人也在想，事情怎么就一步步到如此境地了。
2017年商住限购事件，让绿地傻了眼，他们手里的存货，很大一部分是商办性质。特色小镇最火热的时候，他们和华夏幸福也是冲得最猛的。
2018年年，很多事业部就感觉到不对头了，这些带有大量酒店、商业、会所等配套，又位置偏远的项目，很快就卖不动了。中原事业部的朋友说：
绿地的很多项目其实不应该做，尤其是小镇。
去年8月，住建部、央行召开了一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座谈会。会议的主题，是三道红线。
12家参加座谈的房企，绿档房企去了四家，红档去了三家，除了恒大和融创，和他们一起坐在冷板凳的，还有一家国企：绿地。
前三十强的房企，唯一一家踩中三道红线的国企，只有绿地。
金融机构的朋友说，因为三道红线，绿地的新增贷款受到了很大局限。为了解决现金流问题，绿地把一些资产摆上了货架。
去年，很多人看到了一份绿地集团的商办项目推荐书。上面是绿地集团有意出售的上海和江苏两地共14个项目、27个物业，售价231亿元。
前几天，金辉收购了绿地位于中国上海市虹口区溧阳路601号的九龙宾馆。
3
张玉良在刚下海时，一位市领导把他叫去长谈了一次，送给他三条锦囊妙计：
新机制；企业管理六亲不认；打破大锅饭。
绿地的每一次大跨越，无一不是在新机制这三个字上做了大文章。
1997年，绿地改制为股份制公司，职工持股会持有绿地18.88%的股份。此后六年的时间里，职工持股会手里的股份，一路飙升到58.77%。
2009年，国资和绿地之间那根似有似无的线，开始收紧了。根据上海国资委的“建议”，职工持股会的股份下降到46%，是1998年的水平。此后几年时间里，这个比例持续减少，最终降到了不足30%。
辛辛苦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最近一年，上天似乎又给予了张玉良惊险一跃的机会。
去年7月26日，绿地发布公告称：公司股东上海地产集团及上海城投集团拟通过公开征集受让方，协议转让合计不超过公司总股本的17.5%的股份。
这个神秘而强大的数字，将把绿地的第二次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绿地目前的股权结构，是上海格林兰持有29.13%的股份，上海城投及上海地产作为上海国资委一方，合计持有46.37%。
两者相减，是17.24%。
如果上海城投与上海地产转让17.5%的股份，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上海国资委的话语权，将低于绿地的员工持股会上海格林兰。减持之后的上海地产集团以及上海城投集团，所持股份也将少于即将到来的新的投资人。这意味着绿地的股权更加多元化：
格林兰第一大股东的地位更稳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绿地已经接触过两家保险公司、四大银行中的一家，以及一家以投资为主业的央企。绿地曾说战略投资人在春节后到位，会给绿地带来60亿元的融资。
春节已经过去四个月了。绿地以及张玉良，在急切等待投资人的到来。
宁高宁曾说，他给自己的定位始终都是国企放牛娃。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甘为孺子牛的。如果这次引进战略投资人成功，那不仅仅是绿地的机遇，也将是张玉良的又一次跨越。
张玉良65岁了。从来没有一个国企领导人打破63岁最晚退休年龄的规定，除了格力的董阿姨。
董阿姨的成功，是通过引入战投实现的。张玉良经常自比董阿姨，2019年接受媒体采访，张玉良就提到了这位奇女子，董明珠也是64岁连任董事长，继续为国家做贡献。
关键是干得动、有信心干下去、大家也要你干。
这话当然不虚。据说一位领导曾半开玩笑在会上说，像张玉良这样优秀的上海企业家，干到70岁也是可以的嘛。
所以绿地的接班人是谁，和格力的接班人是谁一样，不那么重要了。最近几年，张玉良喜欢说的是，绿地不是传统的国企，自己这个董事长、总裁：
是股东选举出来的。
股东是怎么想的，包叔是有问过。包叔有个朋友去年9块多买了绿地股票，据说最近一年，他的生活质量，跟买嵩山小镇的那个画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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