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下班。
回家。
发现我车位上停着一辆别克GL8，我推测是送礼的。
我们邻居，领导多。
我开车去父母家楼下，发现车位上也有辆车，好在，人还在，是位女士开的。
我说，不是不让您停，临时停停是可以的，但是您不能骑着两个车位停，这样，您在车位上停正，我停旁边。
她可能觉得我说话不好听？
开走了。
我们小区物业管理非常严格，这些临时车进入都是需要押证的，并且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并且也不允许停在私人车位上，白天大家都去上班了，短时间内停停也无所谓，晚上还是略有影响。
停好后，我发现这位女士在按门铃。
没应答。
大包小包的。
我说，这栋的门铃貌似坏了，您需要，我帮您刷上卡。
她说，那谢谢了。
我说，不过，您要去哪层楼，需要您联系业主，电梯我刷不了，就是我只能送您进楼道，您若是不嫌累，可以走楼梯。
她说，五楼，我走楼梯吧。
我说，四楼有个养狗的，小心点。
她问，没拴吗？
我说，拴着，只是容易猛的吓着人。
她问，大狗小狗？
我说，小狗。
上去了……
根据她的综合表现，我能给她画像画的很准确，这个女的是老师，大概率是教初中的，要送的人不是很重要，从礼物就可以看出，大包小包也就是200块钱，被送的人应该是级部主任，她来送完全是打卡式的任务。
哪个中学的我都知道。
为嘛？
我爹在这个楼上，邻居，我爹全熟，我去吃饭，我爹就挨着给我讲，谁谁是干什么的，来自哪里，怎么买的房子，开个什么车。
为什么说朝阳大妈厉害？
看我爹就知道了。
每到逢年过节，大家都在讨论，送礼若是老师不要咋办？
您是太不了解老师这个群体了。
在所有的公职人员里，老师是送礼最虔诚的，做成EXCEL表格，去年送的什么，今年送的什么，去年送的谁，今年送的谁。
而且呢，他们不要脸。
体现在哪？
不管你在不在家，去家门口站着！
主动罚站！
四楼那个养狗的也是个奇葩，貌似是个租住户，上班时拎着垃圾，直接在楼道口或停车场一扔就是，让保洁阿姨调监控抓到好几次，据我儿子讲，高空抛物连派出所都来了，至于楼道养狗？那都不算啥了。
由此，我在想，终于理解为什么大城市那么多人跟邻居闹别扭了，不是别的原因，就是遇上了孬种，你跟他讲理没用，这玩意就是天生的，他不按逻辑出牌，咱还不敢硬得罪他，怕他给咱车放气，有次把一袋垃圾扔我车旁边了，我不能直接去找他，我找他就得罪他了，我就投诉到物业，问阿姨为什么没打扫干净？阿姨连监控都不用调，直接拎着垃圾上楼了，说去挂他家门口……
我给阿姨出了个招，就是让联系业主，让业主把租客赶走，这是唯一的解药，租客心理跟业主心理还是略有不同的，特别是在县城，但凡是稍微正经点的人，没有租房子住的，因为家家户户都不缺房子。
我从我爹家步行回我家，发现GL8一行准备离开，一个油腻男带着老婆和闺女，闺女20岁出头，我立刻也能给画像，送的礼不轻，这个组合以及这个送法，明显是想给闺女安排工作，而且这个闺女学习不中用，不会是大学毕业，应该是中专之类的，希望给找份稳定的工作，若是企事业单位可以是临时工合同工，若是化工企业房产企业，希望是行政岗位。
送的会是什么呢？
一箱茅台，或普通酒+1万元现金。
这是带闺女认门，就跟赵本山带丫蛋去请毕姥爷吃饭是一个道理，这是咱自家孩子，你多照顾，工作安排成了以后呢？
会再给5万元。
若是一些更体面的岗位，例如土地海关税务，能方便找对象的？这种能溢价到20万，而且一般级别都没有拍板权，我当临时工的那个岗位，若是卖的话？
20万，抢破头。
上楼后，我闻着有烟味。
连续两天我都闻到了，最初我以为我媳妇又开始抽烟了，我问她，她说没有，我打开防火门，发现问题所在了，是有人在堵楼上的邻居，在楼梯间抽的烟，是来回踱步，十好几个烟把。
这种该怎么画像？
农村亲戚，为小孩办事。
为什么堵不着？
逢年过节，这些领导都会搬家，就是躲这些……
我调侃式的发了个朋友圈，提着月饼提着酒，指望领导提拔你？你是怎么想的，到家里坐坐？你不知道，领导最讨厌的就是让你们到家里坐坐。
是真讨厌吗？
发自内心的讨厌。
还有。
你送的全是垃圾！
垃圾的意思是什么？
一点价值都没有，处理起来还挺麻烦，你说你弄些月饼怎么办？扔了人家笑话，送人又拿不出手，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买的，而且还是杂牌。
很多家长也喜欢这么忽悠老师。
例如扫码价1000多的红酒。
老师还当宝贝收藏了，我们校友聚会还特意拎去，说是一个学生家长送的，我教了教他该怎么判断这么一瓶酒的价格，他脸都气绿了。
这么一瓶酒，也就是20块钱。
换句话说，非知名酒庄的酒，现在全线都跌破50元了，进口红酒你就按照1欧的标准去想象就行了，什么动辄上千，现在三四百块钱都能买列级庄酒了。
什么叫硬通货？
就是礼品市场都认的。
送不起茅台无所谓，梦之蓝也可以，中华烟也可以，就是拿到礼品市场就可以变现的，这就是好礼品。
什么月饼，什么茶叶……
我前段时间扔了一麻袋茶叶，就是各路大神送我的。
我平时喝什么茶？
我不喝茶。
偶尔喝点，我都是去天猫选品牌茶店，然后买点龙井或猴魁，用大茶缸泡着喝，你说你送我的那些包装精美的玩意，我能要吗？
客人来，一般都喝普洱茶，我不会泡，都是他们自己泡，我们喝的普洱茶都是我自己存的，我存的茶叶都是理财产品，每年都会卖一批，普洱茶我只选中茶，而且只选蓝印与红印，现在涨的都没谱了，好在什么呢？他们涨是有价无市，我是有价有市，我一个月能卖200箱左右，200箱是什么概念？5600饼，比官方旗舰店卖的还多，因为我比他们便宜。
一句话，食品类的，无论是酒还是茶还是月饼。
杂牌的，都是垃圾。
我是说，礼品市场。
礼品呢，我觉得要一分为二。
一是没用的礼品，仅仅是好朋友之间分享的。
二是有用的礼品，可以理解为高回报比投资。
没用的礼品，未来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吃的。
例如我遇到好吃的黄桃，我想，那我要给我不错的朋友们发一箱过去，我们做阿克苏苹果的时候，遇到过特别多这样的客户。
这种？
反而是真正的好朋友，不求回报，不求礼尚往来，只是想分享。
凡是有投资回报的礼品。
我觉得，可以让自己大胆一些，就是给钱。
彼此都省心。
你也不用送我中华烟，我还要去小卖部换钱，我爹就是，偶尔我拉亲人家送的烟，他都是拿到小卖部跟人家换日用品。
就是你想让我做多大的事，你就换算成钱。
咱彼此都省心。
但是呢……
上贡者，往往多想，内心戏丰富。
我以前也这么想，现在，我不，我都是直接明着谈，例如最要脸的群体就是作家，视金钱如粪土，但是我都用粪土把他们征服了，还没遇到过谁说不。
是我们想多了。
恰好，我最近在看贾平凹的新书《暂坐》，里面写着一群又一群人去找他签书，还要合影，也是去家门口堵，还有就是拿10万元去求字，我心想，妈呀，这不就是以我为原型写的嘛，讨价还价，他要10万，我给9万，后来9万8成交，等于让了2千路费，还特意说了一句：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讲价，这两千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贾平凹老师，绝对亿级的。
《暂坐》写的好不好？
两句话：
第一句这就是他真实的生活圈子，日记题材。
第二句他能写现代的东西，不得了。
现代性是对一个老作家至高无上的评价，你看他写的《废都》，1991年写的，庄之蝶整天骑个小木兰乱窜，太现代了，而同期的作家写什么？写抗日，写解放，写斗地主……
《暂坐》呢？写微信聊天，写各类茶叶。
层次越高的人，越喜欢简洁的价值交换，我需要什么，你能提供什么，若是我实在没有对应的价值可以交换，那么钱是可以作为我的弥补，我购买您的价值。
我通过我哥，算是管中窥豹，他们那个圈子里，每个有钱人都是分钱大师，咋可能中秋节送月饼？连月饼盒子都省了，都是直接分钱，谁有空去给你开门让你到家里坐坐？
只有不重要的人，才是一盒茶叶+一盒月饼，预算200元，然后列个名单，各个单位，派司机去送，意思是我没忘记你。
所有茶馆都在积极的拉关系。
拉的就是这个关系。
你们单位要不要送礼？要什么样子的盒子？什么样的茶叶？根据预算来给做样品，有的单位大，一次性要四五百提茶叶，他们也知道这里面的茶叶是垃圾也无所谓，就是起个维系关系的作用。
我哥也这么送，不过我嫂子更抠，连给那些卖茶小娘们赚钱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淘宝买茶叶以及茶叶盒子，自己装。
说是累的手指盖都劈了。
我哥最近天天都有招待，一天两场，昨天又一场，让我必须参加，是个很特殊的情况，他一说，我觉得应该去。
是山西那边来抓人，一抓夫妻俩，都是我们工地上的，而且还有亲戚，老婆刚生了二胎没多久，在家带娃，老公是支模板的，夫妻搭档。
我哥的意思是咱努努力，争取别带走了。
关键是咱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事……
描述的不准确，应该是山西给上网追逃了，让这边给抓了，人家那边要过来带走，应该是这么回事。
问了一圈，没有一个知道是什么事的。
我哥找了他大哥，他大哥找了几个关系很好的，也没问出来，后来我想了一圈，有一个人绝对知道内幕，就是村长，因为抓人一定找他，但是他也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我哥找他，他也不一定说，因为他怕我哥没数，自己本身还在缓刑期，每个月定期去打卡学习，你再闹出什么事，不是找死吗？
我问，他肯定说。
他知道我比较沉稳。
我给他打电话，瞎扯了半天，他自己主动说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他，他说了一个关键词：手工活。
我懂了。
肯定是定性传销了。
而且，一定是县级办的案子，现在各地，特别是县级，都可以打微商传销，因为可以没收违法所得，你看看《天网》就行了，电信诈骗网络传销这些大案都是小县城破的。
这类可协商不？
可协商，因为代理商太多，少抓一个还真没问题。
就看，谁来跟你协商……
一上菜，我哥先说了正事。
主宾直接给了很明确的答复：不可能！
原因有三：
第一这是上网通缉了。
第二督察组就在山东。
第三山西同仁马上到。
但是呢，也不是说一定没有可操作空间，不是在哺乳期吗？可以通过合理合法的渠道去申请别的权益……
还有，就是肯定判刑，但是问题不大，三两年就能出来。
我知道我哥为什么对这个事这么努力，因为我哥觉得，他们两口子基本就是文盲，从初中毕业就跟着他，若是这个事上他不站出来，以后没法当哥了，所以我哥给开出的条件就是人不带走，可以在本地羁押，办取保候审，可以罚款。
主宾说的很明确，不可协商。
法律，岂是儿戏。
酒喝的还不错，可能是我哥对结果不是很满意，提酒提的特别快，专业术语就是喝快酒，倘若节奏慢，进行完所有流程也就是8点左右，但是快呢？7点左右就进行完了，但是大家都在兴头上，那就会要求继续喝。
喝着喝着。
越聊越多，聊了一些经验和手法，当然都不是直接讲，而是通过一些案例，其中我问了一个问题，倘若您的亲戚栽在了您的手里，您是如何合理合法的去帮助他呢？
他举了一个真实的例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自己的外甥偷摩托车，当时摩托车很贵，一辆动辄上万，而盗窃罪的入刑金额又比较低，最高貌似还可能判无期和死刑，关键是什么呢？他那时能量太弱，也不是自己片区的，只是可以见一见。
他就把这些科普给了外甥。（偷盗金额与判罚标准）
还有……
另外一个案子。
一个变电器丢了，只有一张鞋印，他把这个鞋印打印了很多张，然后审讯时说：那你交代一下，这张是怎么回事？
一口气，交代了十多起。
其实，是同一张照片！
聊着聊着，我觉得口逐渐松了，就是我哥的直接诉求是没法满足的，但是可以通过律师通过合法手续来取最优方案。
吃过饭，大家纷纷散去。
我哥要单独跟主宾聊一聊，主宾的意思是不方便，孩子本周大休，他好久没见孩子了，要早点回去，其实意思很明确，就是拒绝跟我哥单独相处和单独谈判，意思是从这个口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可以从律师的方向去入手。
我说，要不，到我书店坐坐吧。
主宾一听，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急忙跟我哥告别，我哥原本想跟着，一听他这么积极告别，也就懂了。
坐。
我给拿水。
聊起了我哥的案子，他的意思是战略错误导致的结果错误。
我说，是的，当时他们单位纪委来调查，我们也没当回事，人家非常客气，连饭都没吃，调查完就走了，还说打扰我们了之类的，当时若是花100万去平这个事，百分百就平了，而我们总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我们行贿了，结果事没办成，人还被抓了。
他问，没咨询律师吗？
我说，咨询了七八个，都说没事，说若是有事的话，不会用这种方式问话，而是直接就把人带走了，不可能人家跑来这么客气的问话。
他说，只能说摊上了。
我问，你有没有抓错人的时候？
他说，现在科技手段发达了，可以人脸识别了，抓错人概率很小，过去经常有人拿别人身份证住宿之类的，那时抓错人是很常见的，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带着记者去抓的，上了电视以后才发现弄错了，去赔礼道歉的。
我问，你如何看待冤假错案？
他说，从个案的角度，每一个冤屈都值得去伸张，但是从历史进步的角度，案子不能轻易往前翻，因为每个案子都有特定的办案时期，取决于当时的侦查手段社会环境，具有历史的局限性，例如包拯判的每个案子都准确吗？若是以今天的审判标准去衡量包拯，可能大部分案子都有瑕疵，甚至有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我说，我每天跳绳时，必看法制节目，《今日说法》《天网》《一线》，几乎每期都看了，我发现，这两年破获的二十年前的命案越来越多。
他说，这是有个历史背景的，就是各省都在清理陈年积案，过去很多案子是不具备破获的条件，现在具备了，有指纹库了，有NA库了。
我问，那我没有录入过NA库，也行吗？
他说，那不要紧，你父系这一枝有一个录入的，就能猜中你，白银案就是这么破的。
我说，我前天看了一个，河南三个初中生，毕业后在社会上游荡，开着面包车出去抢劫，枪杀了三个，这三个人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都有稳定工作了。
他说，抢的一辆黑色桑塔纳。
我说，是的。
他说，我看过案情通报，这个案子之所以破，也是因为比中了一个嫌疑人的指纹。
我说，我要表达的是，他们的亲戚朋友，包括老婆孩子，谁也想不到，他们曾经枪杀三人。
他说，肯定是有异常的地方，只是没朝那方面想。
我说，我一个哥哥跟我讲过一句话，不要轻易跟一位40岁以上的男人交心，因为你不知道他过往人生里发生过什么。
他说，那连我也包括在内了。
我说，他说的是那种没有事业连贯性的，您有。
他说，每个人内心都有秘密。
我问，那有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他说，那也很多，但是呢，破不了也分三种情况。
第一经费问题权限问题，你被缅甸华人电信诈骗了1000块钱，这个案子能破不？破不了。
第二年代问题技术问题，例如二十年前，即便有生物检材也白搭，因为没有NA库可以比对。
第三线索问题，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例如南大碎S案。
我说，我曾经追过这个案子，天涯知乎，数千个回复……
他说，我办案的经验就是，正常人的推理终究是正常人的推理，不是犯罪心理，最终揭晓答案时，可能比大家想象的起因都简单，也可能比大家想象的起因都复杂，就是这么说吧，所有人的猜测，都是错的。
我问，这个案子有没有破的可能？
他说，可能性还是有的。
我问，你觉得网友推理存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他说，小说化推理了，就是把凶手理解为一个心理素质极强，智商可以以一敌百的恶魔，可以戏弄所有人，这都是电影看多了，在中国，多数犯罪都是激情犯罪，而且是低学历犯罪，有些时候没抓着，只有一个原因，侥幸而已。
我说，切了两千多片，应该是屠夫。
他说，这不一定，其实，农村人人人都会杀猪，你信吗？
我说，这个，我信。
他说，只要他看过杀猪，有足够的耐心。
我说，我们小时候经常有老人抓到黄老鼠兔子之类的，就当街剥皮。
他说，一个道理。
我问，若是有人凭空消失了，也没人报案，那不是？
他说，是这个道理，民不告官不究，所以很多故事比你想象的还可怕，这就是为什么鼓励女人要有个班上着，你不去上班，至少领导是知道的，你是个家庭主妇，没了也没人知道，我给你讲个案子，有个青年跟家里闹别扭，走了，也不跟家里联系，后来被人扔到了我们后面的那个山上了，查了好多年没查到到底是谁，后来也是因为NA库，对比了，去他老家一问，也没有报案记录，都以为他只是跟家里断绝来往了。
我说，这个案子我也看过，让理发店的女人和她后来的老公给合伙杀了。
他说，是的，俩人也过着正常日子，小孩子都上初中了，他们的邻居，孩子的老师，谁能想到他们做过这种事？
我说，要远离社会人士。
他说，应该说，要远离极端性格心理群体，这东西就是天生的，你可以看小朋友，幼儿园时性格奇葩的，例如有暴力倾向的，这都是未来的苗子。
我说，说起这个事，我昨天还问了问我儿子，就是问他幼儿园里那个刺头去哪上学了，我儿子说去了二小，我心想，这对于别的学校的小朋友而言，就是幸事，有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为欺凌而生。
想想我们读书时那些大哥，多数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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