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和微雨，五台挖掘机、二十名工作人员涌入了云燕庄园项目。
这是8月27日晚上7点的天津市团泊洼水库东岸。挖掘机的铁爪伸到了这些崭新的别墅屋顶，一下，两下，三下，欧式风格外立面马上被拍成碎石和砖块。
被拆的，是云燕庄园项目三期未交付的房子，无人居住，自然也无人阻止。不久，大门封闭，拆迁现场被隔离开。旁边小区居民在机器轰鸣中，一直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该来的总是要来了。
团泊洼水库隶属于天津市静海区，夹在天津市区和静海之间。这里是著名的鸟类自然保护区，总面积大约60平方公里，生活着白鹳、黑鹳、大天鹅等四十多种珍禽。
这里也成为天津市的后花园，政府在这里出让了不少土地，供开发商做养老住宅之用。
这一切，在今年2月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那个月，天津市环保巡视来到团泊湖，整个团泊新城的33个项目，全部停工停售。
然后是半年之后的8月19日，30个项目解禁、被放了一条生路，除了鸢尾岛、丁香岛和国兴团泊湖墅瑞城东苑25到78号楼这三个项目。
它们被静海区住建委以鸟类保护区生态修复项目建设的名义，划定为征收项目，被拆掉是它们唯一的命运。
团泊湖东岸，扇形环岛外围分部着六座岛，其中三座尚未开发，一座乐乐岛开发成了湿地公园。
剩下的两座，一个是云燕庄园别墅，一个是国兴团泊湖墅；丁香岛和鸢尾岛是夹在这六座岛和湖岸直线中间的两座小岛。
简单说，就是要被拆的四个项目，都深入湖里了。
以前，它们是符合规划的，现在，它们要被征收了。
这几个项目中，丁香岛5年前交房，入住四个月后，业主们相继办理了产权证。鸢尾岛18年年底交房，第二年9月，业主拿到房本。两个项目都是70年产权住宅。
819征收令后不久，征收范围新增加了云燕庄园。它和国兴团泊湖墅这两个有40年产权商业性质别墅的小区更深入团泊湖。
国兴别墅前三期去年下半年开始陆续交付了，由于别墅交房日期比较长，只有第一期瑞城西苑的业主办理了产权证。
云燕庄园前两期是去年年底交付的，业主们还没下房本，网签就被停掉了。
但这些都是五证齐全的房子，总价在一百万到三百万之间，很多人当年交了几十万的首付后，就安心搬进来了。只不过因一纸征收令，而命运多舛。大家实在想不通，本来顺风顺水：
怎么突然破坏环境、影响到鸟了？
2018年11月28日，曾有人实名向静海区规划局发问：国兴团泊湖墅和周边五个地块深入团泊湖内部，需不需要拆除？
27天后，静海区规划局回复：
国兴别墅和周边地块不占压生态保护红线和团泊湖鸟类自然保护区范围。
也是那年，天津市划定了团泊湖的生态保护红线为52平方公里。红线面积小于湖面积十公里：
所有项目全部不在生态红线范围内。
两年后的现在，团泊湖生态红线正重新评估。但是红线凋整方案还没出来，征收补偿条件也还没定好。业主们就已经接到了征收工作组的一个个电话。
工作人员说，政府是一定要拆的，早配合还有奖励。但他们觉得政府没有一点诚意，征收房屋情况调查表里，其中使用情况一项，不是租赁、借用就是空置：
没有自住的选项。
本来更靠湖的云燕庄园不在征收方案里的。其他小区的业主觉得，要拆也应该先拆云燕庄园。没几天，云燕庄园的牌子偷偷被换成了：
云燕水镇。
之后业主们听到消息，云燕庄园打算转型成为商业养老和度假项目，借此逃过一劫。随之，大家和征收工作组的对抗越来越激烈，工作组说现在的三个岛只是一期征收，后期还会有。业主回复，一期就该先征收云燕庄园。
几天后，拆迁队伍开进了云燕庄园，展示决心。
征收工作组的人劝居民两条腿走路，一方面表达不同意拆迁的意见，一方面配合工作避免麻烦：
也许调查民意后，政府高层会重新考虑。
居民觉得领导改变主意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他们现在联合起来，一边应付征收工作组，一边在晚上聚起来开会。哪怕希望渺茫，也得做点什么。只为了保住自己五证齐全的家。
山东莱芜雪野湖项目拆迁时，大家学到了一个新词，叫手续齐全的违建。现在这个词，也被静海学过去了，不过子姨从雪野湖学到的，是一句法学谚语：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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