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华夏幸福开了一次大会。会后,前华润置地的隐秘掌舵者吴向东就正式就任副董事长。
你包叔之前披露了平安委派吴向东过来华夏幸福。那时我就说,“宝万之争”的策划者吴向东可能是最被低估的狠人。
到了华夏幸福,他延续着自己的管理风格——第一件事就是继续裁员。他说:
没有业务也不产生产能的公司,就清理下。
这便有了11月3日,华夏幸福第一次举行了全体视频会议,王文学在会上说:我们要优化组织架构,缩减行政开支。
华夏幸福小镇集团被归属于没有产能的业务。最鼎盛时期有1500人的小镇集团,年初裁员裁到了600人。这次吴先生一声令下,直接裁到了5个人。
这五个人的工作,也就是处理小镇集团的资产,哪怕有些小镇项目已经投入了几千万,但是也被叫停,卖地换钱。
除了小镇,产业新城集团也在裁员,你包叔获悉可能会裁一半人。只有“现金牛”孔雀城是安全的。
这样的裁员和退出,不仅意味着此前辛苦跟当地政府建立的关系全部白费,而且意味着未来3到5年都将被拒之门外。金庸先生把这种治疗方法叫做:
挥刀自宫。
吴向东带着财务到了华夏幸福,他做决策没有商量余地。
华夏幸福历来以“老人文化”闻名业界,核心高管都是王文学的亲信:孟惊是他的发小,马万军是当年在火锅店后厨切菜的,陈怀洲是他第一个地产项目的销售。
如今,在吴向东治下,孟惊在维持局面,管理产业新城和孔雀城;马万军到了知合控股;陈怀州在小镇集团原地待命,似乎已经成为弃子。
华夏幸福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的“八大金刚”,以这种方式烟消云散了。人们只记得泰坦尼克,谁会记得那些平安无事抵达对岸的船呢?
1
华夏幸福故事的高潮,发生在2016年12月底,在海南三亚。
那天,华夏幸福在海南开年会,三亚亚龙湾的几个酒店都被包场。会场设在喜来登酒店的露天花园里,来的人太多,酒店不得不把周围的绿植和树都拔掉。
酒店外面,停着几排披着大红花的宝马商务车,它们都是从4S店提出来调到酒店去的。王老板喜欢现场发车钥匙,直接把宝马弄成了长期友好合作单位,可以享受8.8折优惠。
2015年会,华夏幸福也发的是宝马。别的公司奖品iPad mini,华夏幸福是发宝马mini。
几位朋友的回忆中,那都是一个彩色的画面。
华夏幸福的员工坐在海边吹着海风,享用着不限量供应的龙虾、鲍鱼、烤猪。郎朗、汪峰,还有王文学的偶像崔健轮番上台演唱。
他们对一句话也印象深刻,宋小宝在台上说:
谁说三亚暖和,可把我冻死了。
喜欢唱《一无所有》的王老板没有唱歌。晚会开场前,王老板带着父母妻儿站在舞台上,从火锅店说起,讲述过去二十年的创业心里路程。
说到煽情之处,一家五口在台上哭成一片。
开火锅店起家的王老板能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很多时候生意都是喝出来的,一位华夏前高管说,2016年他跟王老板去马来西亚谈判,酒桌上王老板吹了一瓶多红酒。
散场后,华夏十几个员工自己宵夜,王老板跟十几个员工一人吹了一瓶啤酒。十几个员工没办法,也跟王老板回吹了一瓶啤酒。
二十多瓶啤酒呀!我从来没见过酒量比他大的人。
第二天,王文学照样起来跑了十公里。
2016年是华夏幸福和王文学的人生最高峰,销售过千亿,账面上还有一千多亿现金。
2
从一千多亿现金到断臂求生,华夏幸福只用了一年半。
你包叔获悉,下半年开始,公司所有的工程款都延迟支付,农民工拿不到工资,华夏幸福的所有员工年终奖归零,高管的工资也全部打折。
即便这样,现在依然有好几千万的资金缺口。
这还是那个花四千万开年会的华夏幸福吗?很多华夏幸福的员工都不理解,二股东平安带来的140亿都到哪里去了。有些人甚至跑来问你包叔。
月薪两千八的我经常半夜被华夏员工的微信叫醒,难道我长得像140亿?
从华夏幸福引入平安的公告中来看,与平安做交易的是上市公司的四位股东——北京东方银联、廊坊幸福基业、融通资本和廊坊龙达投资。
其中,前两家公司是王文学100%控股的公司,后两家公司则分别属于郭绍增与王彦军。也就是说,平安的137.7亿元会先打到三人的账户上,至于他们会不会拿钱来输入上市公司,三人可以自由选择。
有华夏幸福的高管告诉你包叔,平安入主后,王文学开了小范围的高管会,在会上说:
平安的钱进了我的个人账户。
据说从去年年底开始,王文学在看海外的资产。说这话的人,真是一点都不懂我国的换汇政策。
你包叔询问了华夏幸福的发言人,得到的官方回复是:
华夏控股的股价转让款除了交税以外,其他大部分用于华夏控股自身的债务付息以及解股票质押。从控股股东层面去杠杆,保证上市公司安全。王文学的举措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一位华夏幸福的前高管说,王文学可能已经在给自己安排后路了。2014年9月成立的知合控股,很可能就是这条后路。
知合控股是王文学个人100%控股的公司,在华夏幸福的体系之外。从工商资料来看,2017年12月到2018年1月,在华夏幸福已经陷入泥沼的时候,知合系还出资成立了新能源汽车共享出行平台“番茄出行”。
在最近的人事调整中,跟随王文学多年、华夏幸福基业的总裁马万军被调任到了知合控股。
即便破败不堪,华夏幸福只要三四百亿,就能盘活了。平安入主后,又提供了百亿的金融支持。
2018年,华夏幸福整个支付才一百亿,面对着眼下的捉襟见肘,一些人问:
钱都去哪了,这真是个问题。
3
很多事情回头看来,都没法区分究竟是经验还是教训,只能统称它们为“命运”。
2014年和2015年,华夏幸福孔雀城的销售额分别是300亿和600亿。2015年底,陈怀洲做了一个800亿的销售规划交给王文学,被他骂了回来。
王:2016年一定要卖1000亿;
陈:这不可能呀,我们手里总共货值就800亿。
王:我不管,你一定要卖1000亿。
你包叔的好友兽爷每次和他女朋友们吵架,一定是以女方大喊“我不管我不管我管”结束的。
几天之后,陈怀洲牵头在大厂喜来登开了一个会,决定借鉴万科和碧桂园的激励模式,把5个区域裂变成十个城市公司。十个城市公司总经理自己认领任务,但是奖金只和增量有关。只要能超额完成任务,直接奖励1000万。
很多华夏幸福的人认为“喜来登会议”奠定了后来的胜利,认为正是王文学领导艺术,手下才爆发了巨大的潜力,完成了1000亿的销售额。
王文学和华夏高管没有注意到:
十个城市总经理,只有固安总经理拿到了1000万奖金;这一年,华夏幸福的土地投资任务只完成了40%。
换言之,千亿销售额不是扩张得来的,而是华夏打光了所有子弹,800亿存粮全部变现,而且全部是高位变现。
风口来了,猪都能飞起来。香河五个月时间从1.8万涨到3万,涿州从6千涨到了1.8万......
华夏幸福环京的房子好卖到什么地步?一位高管和你包叔描述过一次开盘,这个项目只拿到了国土证,还没有规划,甚至售楼部还没有建起来。
项目部找了当地一个农家院做售楼处,外面抢房的人山人海,项目和中介公司的高管们在后院吃火锅。没有规划图,没有户型图,只告诉客户面积,真的是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把房子卖完了。
你猜猜,华夏幸福2016年卖掉1000亿元的房子里面,有多少是没有预售证的?
4
须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三亚的海风,终究没有越过山丘。2016的三亚年会,是华夏幸福的最后一次年会。
年会之后,王文学拿着1000亿开始撒币,他做了很多新业务——LED显示、新能源汽车、孵化器、养老,什么热门投资什么。那年华夏幸福球队投入特别大,好几千万一个球星。
没多久,雄安的规划就出台了,华夏幸福在那儿的2000亩土地引发了员工在朋友圈一片欢腾,说王老板有战略眼光,公司将一飞冲天。歌功颂德了两天,王文学在内部发了个通知:
不准发任何华夏幸福和雄安有关的微信,不许转发。
不久华夏幸福就把地都退了,4月2日,华夏幸福发布公告:
坚决拥护设立河北雄安新区的国家战略、坚决服从国家设立雄安新区的总体安排。
很多事情,再小心都没用,如果时候到了。
如很多人所知,这家公司的转折点,在2017年4月来到了。
房地产虽然为公司提供了大半业绩,但是从来就不受重视。孔雀城之于华夏幸福,只是一只现金奶牛。
许焰林曾经想实现孔雀城产品的标准化和流程化,做一些标志性的产品。但是房地产业绩下降,触犯了王文学的底线。2017年11月,王文学第一次去孔雀城开会,在会上直接宣布:
许焰林不再负责孔雀城工作。
他让手下直接和许谈了离职补偿。
无论如何,大势不可逆转。2017年,华夏幸福的销售目标是2100亿,结果实际上连一半都没完成。
房子卖不出去,产业新城模式的虚弱就逐渐暴露了。
2016年某天,王文学与政府签完产业新城的合同,他甩着六张纸,洋洋得意地和手下的高管说:
这六张纸的打印费都是政府出的,但我马上就可以从银行里面拿出五个亿。
这样以悬殊的差价去获取资源变现的机会,从此再也没有了。
与平安谈判时,华夏幸福的代表打开PPT讲了五分钟产业新城模式,就被对方打断了:
别讲了,这个我们也听不懂。
他们只愿意看孔雀城,因为只有这个业务的现金流最清楚。
一年前的集团大会上,王文学说要“诚意正心干好产业新城”不动摇。产业新城是华夏幸福的核心业务,是一项有情怀的事业。他曾经非常忌讳别人说华夏幸福是一家房地产企业。甚至有一段时间,谁说开发房地产,王文学就和谁拍桌子。
那些曾经骄傲的坚持,被谈判桌对面的人轻描淡写地就抹去了。
平安入驻后,王文学已经不太管经营的具体事务了。
有一位大师曾经说过,王文学将来是要成为中国首富的。
首富们的崩溃,往往以一句“我没事”结尾。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残局只能自己收拾。
今年,我的微信朋友圈,已经有好几个创业者不会再发新的动态了,倒是多了几条猝死的消息。
前几天一个地产商半夜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因为明天一睁眼,都是跟你要钱的人,员工、合作伙伴、供应商,都是张手要钱的人。
我跟他说,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但真的,那个躺着都能挣钱的黄金时代,落花流水春去也。
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只有水晶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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